新浪娱乐对话刘杰导演

　　 “我一文艺片导演哪干过这事儿啊，很苦……”走进采访间的刘杰导演刚刚跑遍全国几十站路演城市回来，脸上是藏不住的疲惫。不过，他也兴奋：“商业片和文艺片太不一样了，以前我压根就不想让电影上映，现在我也天天看票房；文艺片放完会听见下面椅子咣当咣当响，商业片观众都会留下来跟你热情交流。这次这部电影观众跟以前的肯定不是一批人，有的人知道我拍了这样一部电影，上来就明说对我很失望。”

　　“电影要想讨好所有人是不可能的。”刘杰说。

　　在过去，刘杰是一个完全脱离主流商业市场的人。无论是担任摄影的《冬春的日子》《十七岁的单车》，还是后来做导演执导的《马背上的法庭》《透析》《碧罗雪山》《青春派》《德兰》，大多只能在各个电影节上见到，普通大众则知之甚少，知道的也找不到观看渠道。

　　而这次，他拍出了一部由霍建华、万茜[微博]、秦海璐[微博]主演的商业惊悚片《捉迷藏》，改编自韩国几年前的现象级同名作品。他说他是跟自己较了一个劲：国产惊悚片已经被“摁死在小烂片的印象里了”，韩国翻拍片名声也一向不好，那么好，我就拍一部好的翻拍惊悚片来改变大家的印象。

　　他的“较劲”不仅限于此。他还让投资方做好承担审查风险的准备，并且开拍前拒绝向投资方和演员提供剧本，力求保证作品的独立性和完整性。在指导演员上，刘杰也是一个颇为“狠心”的人，他觉得，既然拍打戏那就要真打，演员之间下不去手，他就先抡起棍子打自己。演员们见状，也只好拳拳到肉打下去了。

　　在刘杰看来，世上没有不好的演员，只有不合格的导演。目前被大家诟病演技糟糕的小鲜肉们，也只是没找到对的戏、对的导演而已，有人引一下就好了。

　　他的下一部作品又将是一部青春片，会比《青春派》整体上有一个升级。“我希望起码在我个人这里，把青春片终结掉。”刘杰踌躇满志地说。

　　惊悚片被套上烂片印象，韩国翻拍片名声不佳……

　　我是较劲的人，想证明翻拍的惊悚片也能拍好

　　新浪娱乐：您以前都是拍文艺片的，这次为何选择了一部商业片，而且是惊悚片？

　　刘杰：到了这个节点上，可能就是想尝试这样一个东西，我也知道这部电影的观众跟过往那些肯定不是一批人，更多的是对自己的一个挑战吧。有时候我是一个较劲的人，想法也蛮简单的。

　　我的工作伙伴是一个B级片爱好者，看到什么好的都会跟我说。两年前他推荐我看了《捉迷藏》，说同样是现实主义，人家能把惊悚片拍成这样。我看了以后，以一个艺术片导演的严谨来说，觉得bug还是太多了。这个没办法，你要做到生活真实，可能戏剧性就不存在了。

　　去年年底，新线索公司突然跟我说，导演你有没有兴趣翻拍《捉迷藏》？一开始我是犹豫的，跟周围朋友说了以后，他们说你知道这个有多难吗，一个是惊悚片在国内已经被大家摁死在小烂片的印象里了，另外，韩国翻拍片的名声也不太好。我是有逆反心理的，我就觉得你们说的是符合现实的，但这是电影商业中非常重要的类型，有那么多经典作品。原片底子还是不错的，不能因为国内市场因为种种原因缺乏这一区块，就认为这块是飞不出凤凰的，我觉得这个是不对的。

　　再有一个，翻拍是国际上通行的东西，中国一说到这个，就好像是抄人家的似的，马丁·斯科塞斯也翻拍《无间道》。这个观念必须去改，如果不改的话，就永远都学不好。

　　对我来说，如果能证明悬疑惊悚片不是你们认为那样的烂片，如果我能证明翻拍韩国片也是能走得好的，那我觉得我对中国电影市场还是有贡献的。

　　新浪娱乐：您觉得，为什么国产惊悚片会“被摁死在小烂片的印象里”？

　　刘杰：我们悬疑惊悚片的现状其实是跟审查有关系的。这样的片子类型决定了它注定是比较黑色的，不会和谐社会皆大欢喜。商业运作是讲究安全的，可能很多人不愿意涉猎，但是越不涉猎，就会有越多低水平的填充，尤其是网络大电影。长期下去，对中国电影市场是有害的，需要有人来当这个牺牲者。

　　新浪娱乐：翻拍方面，您对原版做出了哪些保留，哪些改动？

　　刘杰：我很纯粹，我最基础的观念是，我如果能改得比原片在我的理解上更好的话，那我就改；如果我自己觉得原片就很好，我没有招把它改得更好的话，我甚至省事到原版怎么拍我就怎么怕。我看了很多国外翻拍片，包括一些大师作品，都是这么做的。之前可能由于知识产权的问题，大家都厌恶抄袭，但是我们是花了大价钱买的版权，有法律文书，包括上字幕的方式，都有详细的规定。有时版权出让方还会限制你的改编，所以这不是抄袭。

　　我们认真做了本土化的改造，主要在社会背景和人物关系：韩版中，男主角是被收养的孩子，诬陷养父母的亲生儿子强奸，夺取养父母的遗产，这个设定我认为不符合中国国情，首先在中国，收养是不普遍的，其次，因为亲生儿子犯了罪而将遗产都留给养子也是不可信的。还有，我不能接受我的电影里的男主角是如此恶毒的人，而最重要的是，我不敢想象当看到这个电影情节时，那些善良的收养孤儿家庭的尴尬和离隙。

　　所以，我们改为：男主角是因为哥哥有病才获准降生来到这个世上的二胎孩子，因为小朋友们都是独生子女而被奚落为多余的，用中国特色的独生子女政策制造可能的兄弟离隙。他只是在一个大雨天同时目睹了哥哥和受害女孩，他没有撒谎，熟悉1997年刑法修正案前司法状况的人会相信，有受害人指证，有亲弟弟证言，哥哥被送入少管所是可信的。另外在社会背景和夫妻关系上我们也做了调整。

　　我不会做安全尺度的电影，开拍前投资方和演员都没剧本

　　呼吁分级制出台，审查对结尾有一定伤害

　　新浪娱乐：触碰这样的题材，在改剧本和拍摄时有没有先自我审查一下？

　　刘杰：我跟投资方说，如果让我来做的话，我是不会去做超级安全尺度的，片方说没问题。那既然没问题，一直到开拍前，我都不提供剧本。如果提供剧本，他们就会说这个行那个不行，开拍前连演员也都没有剧本。

　　我基本上没有自我审查，基本上是放任的。要说有一点点收敛的话，审查剧本的时候，他们预先告诉我了有几个红线不能碰，比如小女孩不能成为犯罪的共犯，这一点我也接受。如果让一个小女孩成为共犯，我自己心里也不太过得去。

　　新浪娱乐：那送审后，收到修改意见了吗？

　　刘杰：有，蛮多的。这个我很理解，毕竟没有分级制，到现在我还是呼吁分级制。因为没有分级制，你的尺度就全都是儿童级。其他意见我都能接受，比较伤害的是尾部，因为这种类型，在尾部应该给你一个持续的恐惧发酵，让你走出影院后，这种感觉还会继续下去。但是我们惯常的规定是不允许的，必须让观众心里有抚慰，所以愣拧成了正能量，我不太能接受。（所以国产犯罪片、惊悚片结尾常常都得圆一下？）说实话我没圆，我只是结尾稍微放下来一点，我没请老狼[微博]来唱个温暖的歌什么的。原来我们是以小女孩的画外音结尾，我个人也更喜欢那种处理方式。

　　新浪娱乐：对于惊悚片，一些爱好者走进影院后会期待一些“刺激”，但对于没有分级制的普通观众来讲，太吓人可能也难以接受。您怎么把握惊吓度的问题？您预期中哪些镜头会吓到观众？

　　刘杰：我还是很在意一个作品的完整性，不能故意为了吓观众而吓观众。因为一旦你出这种招，它可能就离开了电影，对于一些专业观众来讲，你就出位了。惊吓度跟原版差不多。

　　我对演员都超级爱护，一两帧的画面都会精修

　　世上没有不好的演员，只有不合格的导演

　　新浪娱乐：这个题材对于万茜、秦海璐、董子健[微博]等演员，尤其是对演电视剧为主的男主角霍建华来说，都是很少接触的类型。您在演员指导上有什么准则？

　　刘杰：这些年我一直告诉演员，你要信任我，我没有剧本给你。有演员来找我讨论戏份或者改剧本的时候，我会觉得创作会变味，最后谁都不是这个作品的负责者。我不是为了要说了算，我是觉得电影还是一个人的讲述，不能这打个楔子，那放个补丁，那样对作品是有伤害的，对观众也不尊重。所以我跟演员见面第一件事都是谈信任，你信任我，我就对你负责任。

　　作为导演我不希望演员对未来发生的事情有已知，真实生活里，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。保持演员对未来发生什么的未知感，尤其在惊悚片里，我认为对演员的表演是有帮助的。

　　新浪娱乐：您的作品中演员表演水平都很高，放到什么环境里就像什么环境中的人。您是怎么做到的？

　　刘杰：我超爱护演员。当然我爱护不是在生活上，是在银幕上，我剪辑要多花很多时间。有的演员拍了很多烂戏，我觉得可能是他选的戏有问题，碰到了不好的剧本，不好的导演，甚至可能演的是好的，导演都觉得演得不好，非让你演得坏；或者你演了18条，他剪辑的时候非得选那坏的。我在剪辑上都会花很长时间，甚至一两帧眨一下眼睛我都要修，我对演员是非常爱护的。

　　我觉得没有不好的演员，只有不好的导演和不好的戏。因为最后说OK的人是导演，如果不OK就拍十条二十条三十条，最后一定能拍好。

　　新浪娱乐：现在很多年轻一代的演员演技受到观众质疑，所以您认为，任何一个“小鲜肉”，到您的戏里都能演得很好，是吗？

　　刘杰：给我足够的信任和时间，一定能拍好。我觉得他们可能是没找对路，需要有一个人引一下，拍过两个好戏，知道什么是好的，他就上去了。

　　新浪娱乐：秦海璐的角色非常特殊，可能不是每个女演员都愿意演这样的角色。您是怎么邀请她的？

　　刘杰：在我世界里，有一些是有信任的演员，秦海璐就简单了，直接打了电话就行了。我觉得演员就是演员，她只是会“抱怨”一声，说我好不容易这几年建立的形象，一下就被你毁了。我们谈话都特别好玩，我说噢那对不起，以后不找你了，她会说你不找我我跟你急。

　　演员应该受点皮肉之苦，打戏必须拳拳到肉

　　董子健脑袋后起了个包，万茜秦海璐遍体鳞伤

　　新浪娱乐：董子健之前就作为男一号主演过您的两部电影《青春派》和《德兰》，这次也友情客串了一下。不过他的角色好像也比较受苦……

　　刘杰：小董对导演编剧都很有兴趣，他也有写剧本给我看。所以讨论《捉迷藏》怎么改的时候，我也让他来参与看看。突然有一天闲聊的时候，他说这电影里也没我的角色，我说没关系啊，露个脸总是可以的。结果来了之后呢，就打了三天。真有失手打到他的时候。

　　新浪娱乐：霍建华和董子健的打戏非常真实和激烈，拍摄时现场是什么情况？

　　刘杰：我对这方面是有要求的，我要求一定要真实，真实就要拳拳到肉。用替身的时候，我就会在旁边唉声叹气，你知道当你也不说话，就唉声叹气的时候，演员坐在一边，他自己就受不了了，说导演还是我来吧。

　　我的方式是这样，如果他们心疼对方，不敢下手打，我就过去，拿起棍子就往自己身上打，说“好像还行啊”，那演员好意思不使劲吗？哈哈哈。

　　新浪娱乐：您这鼓励方式还真是很特别啊……

　　刘杰：有个镜头是小董脑袋后面挨了一棍，对面不好意思打，打在肩膀上，连武指都说导演没关系，就那一下，在镜头里很快就过去了，看不出区别，我说不行，感觉不一样。我直接就过去跟那人说，你往我脑袋上打，我看看我受得了不，那人不敢打，那我就自己打，后来也打小董了。晚上小董来跟我说，导演，我脑袋后面真的起了个包。

　　我自己觉得，（这都是）皮肉之苦，不至于受伤。我们还有女女互撕，原片里是没有的，这是我的趣味，我觉得观众也爱看，两个女演员打。一天打下来，两个女演员给我看她们的胳膊腿，上面都是各种伤啊紫啊，这个时候我就假装看别处，没听见……

　　其实是蛮心疼的，在现场我们都会做好保护。我相信华哥身上也会有很多伤，只不过他没来给我看。华哥是那种工作就是工作，不工作就安安静静往那一坐，什么事都没有的人。

　　新浪娱乐：前几天小董宣布谈恋爱了，您知道这事儿吗？

　　刘杰：我跟你们一样是那时候知道的。年轻人的事儿嘛，哈哈。

　　新浪娱乐：听说您下一部电影还要拍一部青春片，现在进展怎么样？

　　刘杰：还在码。我觉得那个也是一个契机，那个片子底子非常好。据说现在青春片也被做烂了，我不服，再战。当时《青春派》其实没有遵照商业规律，不然以它的好评度，是可以有更高票房的。我希望自己把《青春派》的所有遗憾给解决掉，起码在我个人这里，把青春片终结掉。